退休老張的垂釣情緣

秋高氣爽，金光燦爛。老張坐在車裏，一邊欣賞着路邊的景色，一邊回顧着走來的路。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回老家，免不了有幾多感慨：轉眼已退休半年多了，歲月匆匆，光陰似箭啊。車子拐上了一個高坡，老張急忙叮囑開車的兒子要慢點。這不是因爲他怕顛簸，而是他怕傷了後備箱裏的武器，有長竿、短竿、甩竿，還有釣箱等。尤其是不能傷了水桶裏那兩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，因爲它們還肩負着重大的歷史使命呢。

車子駛上了平穩的油漆路，老張終於放下心來。他今天心情異常舒暢，這不僅因爲天氣好，更重要的是他要去了卻一個重要心願。望着車外匆匆向後閃去的樹木，老張的思緒再次不平靜起來，這多像走過的歲月啊，一晃就過去了。於是，半生的故事片段，又一次浮現在眼前。

老張出生在一個小山村，小時候的家境非常貧寒。九歲那年，他發現山上的一個小水灣裏，有人釣魚，於是跑回家央求父親給他做漁具，他也要去釣魚。當然，目的不是漁樂，而是想改善伙食。父親對他的要求堅決反對，理由一是危險，二是這麼小的孩子，根本也釣不上來。誰知老張是個天生的犟種，愣是哭了半天，還是不依不饒：誰說我釣不上來？我一定釣上來。父親怕他哭出毛病，就用細竹竿、大頭針等給他做了簡易漁具。從此，每逢不上學的日子，老張就向水灣跑，按照他媽的話說，就是“像有線牽着他似的”。

老張帶着自己的漁具，沿途挖了些蚯蚓，便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垂釣。熱情歸熱情，技術是沒有的。老張把蚯蚓穿在鉤上，胡亂找了個地方，就拋了下去。眼看就要到中午，魚還是沒有見到。有心回家吧，自己信誓旦旦說的話沒法兌現，不回家，又沒有上魚是希望。就在他兩難之際，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勞力來釣魚了，這人是老張鄰村的，是用收工後的時間來垂釣的。那人發現老張後，先是在他跟前進行了指導，接着在他不遠處下杆釣起魚來。大約四十分鐘後，那人釣了兩條小鯽魚，老張還是一條沒釣着。這時，那人站起來說：“時間不早了，回家吃飯吧”。看着老張遲疑，那人笑了笑，撿起一支樹條，把兩條小魚串起來，遞給老張：拿着走吧。此時老張很是激動，但還是吱唔說:“我娘不叫我要人家的東西的”。那人笑了笑說：“沒事的，我永遠不說的”。

老張一路小跑回到家裏，父母見真的釣上魚來了，也很高興。只是千叮嚀萬囑咐，一定要小心。這天，全家人都嚐到了鮮美的魚湯。從這天起，只要他倆碰到一塊，那人總會接濟老張一點，不至於讓他空手。實踐出真知，老張也慢慢得到了釣魚的要領，自己也能上魚了。

等老張大些了才知道，那人姓李，按莊鄉的排輩，得叫他大哥。李大哥釣魚，是給他母親熬湯用的，因爲他母親得了水腫病，又沒錢買其他的營養品。這也讓老張感到羞愧：怎麼能從病人的嘴裏搶魚吃呢？

老張一天天長大起來，他要幹大人的事了，除了上學，還要幫父母忙農活，在沒有多少時間去釣魚了，當然，偶爾也去過下癮。

招生制度改革後，老張憑藉着聰明好學，考進了化工學院，畢業後分配在市化工廠工作，其後娶妻、生子，生活的節奏就像計劃好的，不容有任何的改變。尤其是走上企業領導崗位後，他更是難得有片刻的清閒。歲月匆匆，幾十年眨眼就過來了，老張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，就已經退休了。

老張退下來後，覺得無事可做，於是想起了釣魚，並且通過熟人介紹進了釣協。在一次漁樂中，他見到有一位很小的漁友在玩樂，便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，進而想起了那位照顧自己的李大哥。他推算，現在李大哥已經八十歲了吧，看來早已不能釣魚了。他越想越覺得當年對不起李大哥，更對不起李大哥的母親。於是他決定，選一個合適的時間，自己親自釣幾條鯉魚，要活蹦亂跳的，親自送到大哥的面前，以表示小弟從來沒有忘記他。

今天早上，老張起得很早。梳洗過後，喊起休班的兒子，把昨天已經準備好的漁具裝上車，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大塑料桶，簡單的吃點飯後，便直奔魚塘。說來，今天鯉魚很給面子，不到兩個小時，便上了兩條五斤多的鯉魚。老張趕緊把魚放進桶內，小心地加滿水，生怕有點閃失。

“嘀-嘀-”，車子的鳴笛聲，把回憶中的老張喚醒。原來，目的地到了。走到街上，老張趕緊打聽老李哥的住處，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，老鄉們告訴他，老李哥已去世多年了，他的孩子也都搬進了城裏。

沉默、沉默，老張陷入了深深地自責，心願難了了。突然，老張問鄉親們：“山上那個小水灣還有嗎？”有個老鄉告訴他：“有，現在可好了，修成小水庫了，還通了水泥路，車能開過去了”。老張很是興奮，令兒子開車向着水庫走去。

水庫邊上，老張手提着水桶，望着靜靜的水面，非常動情地念叨着：“老哥，我給你送魚來了。你什麼時間想吃，就來釣吧，這是給你準備的”。說着，老張緩緩地把兩條鯉魚放進了水庫。然後，雙手合十，默默地看着鯉魚消失在清水裏。